人生哪有恆久的廝守？對我而言，珍惜你的現在，聆聽你的心靈，難道不是一個媽媽最大的奢侈嗎？
兒子，上周你放學回家，央求著我給你買一個帶鎖的筆記本。你一再地重複：“要有密碼的那種！”第二天，我便買了給你，你欣喜地接過去，說：“媽媽，我可以把密碼告訴你，但是不能再告訴別人了，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小秘密，我所有的秘密都是可以和媽媽分享的。”我吻了你的臉，嘴裏說著感謝，可心裏想的，卻是晚上做紅燒排骨還是辣子雞。
那晚我做飯的時候，你好幾次跑進廚房，問我是否要給這本日記起個名字，是否要把密碼換成我們兩個人的生日。然後你眨著眼睛說，你還寫了一頁小秘密。你神秘兮兮地背著手，把日記本藏在身後，眼睛裏都是期待的光。你以為把秘密與我分享是莫大的信任，媽媽一定會說：“親愛的，快讓我看看。”可是，鍋裏油已經熱了，我手上還沾著剛切的肉屑。於是，就像無數個你跑來問我為什麼的時刻，我揮著鍋鏟，不耐煩地趕你出去：“找你爸去！”
你一臉不情願，但也只得轉身走了。那時山東魯能與南昌衡源的球賽正如火如荼，你爸爸的眼睛根本不舍得離開螢屏一秒鐘。沒一會兒，你就噘著嘴巴黏回我身邊了。我立刻趕你去看書，還煞有介事地告訴你：“要從小學會享受一個人的時光。”你說，你現在不想看書。“那去電腦上玩遊戲。”“也不想去，我現在就是想跟媽媽在一起。”你不停地重複著一句話：“媽媽，陪我一會兒嘛。”天氣悶熱，我的心煩亂得像面前的油鍋。我吼了你一嗓子：“蔡雨軒，我的耳朵需要休息，你讓我安靜會兒好不好？”
你頓時沒了聲音，直到做完飯，你也沒來黏我。我去你房間，你正趴在窗戶上往下看，小小的背影竟讓我讀出了孤單的味道。這天晚上，你睡得很早。我去看你的書包是否收拾好，卻看到你在日記本的封面上寫著：“我和媽媽共同的日記本。”我打開看，你先寫了你覺得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就是媽媽，你會永遠愛媽媽，然後又寫到今天在學校過得很愉快，新朋友有個很有意思的乳名叫大壯。我看著床上睡下的你，忽然發現你的身子已經過了半個床。我的心裏湧上一絲欣喜，也夾雜著一絲難過，你長得飛快，會離我越來越遠嗎？
前幾天，你舅媽向我抱怨：你小表哥上了初中，每天回家就關門進屋，不肯理人，求著他說幾句話都那麼難！此刻，我看著你，你會不會有一天也變成表哥那樣，即使知道我百般地想和你說話，也忙著把時間交給你的朋友。眼睛盯著電視，手指忙著打字，媽媽的話從你的左耳飄到右耳，卻未曾走進你的心裏。想到這兒，我幾乎恐懼了。我仿佛看到自己磕磕絆絆地沿著歲月的痕跡，一路叩響時光老人的門：“請你告訴我，那個讓我擁抱、讓我牽手、讓我親吻的圓乎乎的男孩子哪兒去了？”原來，你能像現在這樣，把一顆心給媽媽，什麼都可以說、什麼都想說的時間並不多，於這長長的人生來說，甚至短暫得很。你看，媽媽多愚蠢，為這些生活的瑣事，把這世上最不可多得、最是一去不回的、和你心靈對話的機會錯過了！
兒子，我很慶倖我意識到了這一點，不算晚，對嗎？這幾天，當你再黏過來不停地問東問西、找我聊天時，如果沒有特別著急的事，我都會陪你說話，或是一起看書，上網找資料；若是我在忙家務，我會讓你幫著擇菜剝蒜或是擦擦桌子，一邊忙著，一邊聊聊你的小心事；我在床頭放了一個小玻璃瓶，特別忙的時候，我會告訴你：“媽媽很忙，你想說什麼、問什麼，就寫成小紙條放進玻璃瓶裏，媽媽忙完了就去看，然後媽媽會給你回信！”聽我這麼說，你的小臉漾出笑容，像夏天赤裸裸的陽光。
有一段時期，你很愛幻想未來，想著想著就緊緊地摟住我說：“媽媽，我要和你們永不分離。”可人生哪兒有恆久的廝守？隨著你長大，我會慢慢不知道你在想什麼，你在乎什麼，厭棄什麼；有一天你說的我會聽不懂也不理解，我對你的世界開始陌生，甚至會變得一無所知，你不再是我的寶貝，而是獨立於我的“男人”。
對我而言，珍惜你的現在，努力停駐在你的世界裏聆聽你的心靈，難道不是一個媽媽最大的奢侈嗎？ |
